西漢涪水經脈木人考察

西漢涪水經脈木人考察
劉澄中，張永賢
大連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神經內科中國醫藥學院暨附設醫院

　　西漢涪水經脈木人，所指為西元一九九五年二月在四川省綿陽市永興鎮雙包山二號漢墓出土的一件刻繪有經脈循行路線的木製人體漆雕。此前，長沙馬王堆（1973年）與江陵張家山（1983～1984）漢墓已經出土有關於經脈循行路線文字描述的《脈書》，此次「脈人」的出土則更提供了原始經脈圖譜的立體模型。
　　筆者認為，在經脈發展史的研究中，涪水經脈木人是一個重要的中間環節，學術價值極高，有待考察。

一、涪水經脈木人的出土情形與研究方向

　　據綿陽市博物館何志國報導：「漆雕出土時身裹數層紅色紡織品，木胎，髮黑漆，裸體直立，手臂伸直，掌心向前，左手和右腳略殘，造形寫實，高二八．一公分（按：約為當時的『尺許』）。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其體表縱向分布紅色線條數道。」何氏推測：「紅色線條與經脈有關」，遂命名為「人體經脈漆雕」[1]。
　　醫史文獻研究所馬繼興曾親臨觀察，馬氏說：此具「髮有黑色重漆的小型木質人型，其上雋記有紅色漆線的針灸經脈循行徑路，但無文字及經穴位置標記。這些遍布於全身的經脈循行徑路，在黑漆膚色的烘托下格外清晰分明」。馬氏認為，這是所發現的最古的標有經脈流注的木質人體模型，其經脈系統的「形成與誕生必屬先秦時期」，可以簡稱為「針灸木人」[2]。
　　關於此木人的命名，「漆雕」二字文物氣息太重，而先秦時期在醫療方面主要採用灸法，出土脈書中有以「脈灸經」為名者，並不出現「針」字，因而，此木人理應稱為「經脈木人」。因出土地點綿陽市永興鎮雙包山在今涪江即漢代的涪水之畔，故此木人亦可稱為涪水經脈木人（在本文中或略稱為「脈人」）[3]。
　　據考證，此墓葬的下限應在漢武帝之前（西元前一四○年），相當於漢文帝與景帝（西元前一七九～一四一年）的西漢中早期，即公元前二世紀左右。墓雖已多次被盜，但出土文物甚豐，經脈木人為其中與醫學有關的唯一殘物。
　　迄今，有關此經脈木人的論著不多，既有的討論均在於將脈人的脈行路線與脈書及經脈（靈樞經脈篇的略稱，後同）的文字記載相比較，稱脈人的脈為「十脈系統」，脈書的脈為「十一脈系統」，經脈的脈為「十二脈系統」，從而推論經脈學說由簡陋原始到盡善至美的演化過程。
　　筆者主張經脈路線與經脈學說起源於古人在灸療實踐中對於循經感傳的觀察，脈書與脈人的脈行路線乃是其原始的記錄與描繪，最為真實與可信。後世「善美」的學說中有很多人為加工成分。因而，研究的目的應該是恢復古代「以脈（循經感傳）視病，儘見五臟癥結，如見垣一方人」（扁鵲傳）的神奇技術，要推陳出新，古為今用。研究脈書與脈人的經脈循行路線應該與今日觀察循經感傳的實踐相結合，有關的科學原理研究要有助於中醫現代化，最終指向於中西醫一元化。

二、經脈學說完成與感傳技術消亡的歷史

　　循經感傳的古稱是「氣」與「脈」。氣與脈兩字的甲骨文均像形著循經感傳的路線。循經感傳的走行被稱為「氣行」與「脈行」。呼吸定息，「氣行六寸」（五十營）或「脈行六寸」（一難）所論均指循經感傳的走行速度，約合每秒四．五公分，與今日灸法刺激的熱致感傳速度相符。
　　傳說中觀察循經感傳以診斷和治療疾病的古代名醫是俞拊。當時所流行使用的脈法是「感傳脈法」，血脈診法尚未成熟。
　　俞拊（跗）之為醫也，「吹（炊）竅定腦，死者復生」（韓詩外傳）；「炊灼九竅而定經絡」（說苑）；「一撥見病之應，因五臟之俞……，練精易形」（史記扁鵲倉公列傳）。「炊竅」指施灸於身體某些部位，但並不是指固定的穴位。「定」字的結構中有「正」字，有「氣至病所」而使之安定的意思。「定腦」即循經感傳到達頭頂（氣之通天，氣在頭者止之於腦）；「一撥」即是引發循經感傳。「病之應」指氣至病所後的局部反應，即所謂「按其處，應在中而痛解，乃其俞也」（背俞）。此時的「竅」，其正式的稱呼應是「俞」。當時，除背俞外，尚有位於四肢的「五俞」（井、滎、俞、經、合）。但均不加穴字，穴位的名稱也還沒有正式出現。人名「俞拊（跗）」即有在手足施灸的涵義。
　　傳說中的上古神醫扁鵲（在漢畫像石裏被描繪成上身為人，下身為鳥）及其傳人扁鵲學派均以感傳脈法（占脈）為專長，「聞病之陽（陽俞在背），論得其陰（五陰臟病灶之所在）；聞病之陰（陰募在腹），論得其陽（六陽腑病灶所在）」。「今天下言脈（循經感傳脈法）者，由扁鵲也。」此與後世以扁鵲命名的診血脈脈法全然不同。
　　從「氣」到「脈」，再到「經脈」與「經絡」，有一個概念的發展變化過程。《靈樞》（針經）的成書標誌著經絡理論的定型與神聖化，它再也不允許有任何改變與懷疑了。
　　經脈學說起源於循經感傳，而學說的「善美」卻有賴於人工雕琢，從而與循經感傳的實踐發生矛盾。因而，為了維護學說的神聖尊嚴，就必須禁止繼續此項實踐，並且銷毀一切原始記錄。於是乎，脈書與脈人就都成了禁書與禁物。
　　漢高帝八年（西元前一八○年），倉公淳于意秘獲《扁鵲脈書》（黃帝．扁鵲之脈書，「黃帝」為偽托），經過三年的實踐而掌握了循經感傳脈法，即今日的循病診斷與循病治療技術。此時，血脈診法也臻成熟，倉公兩法兼通。他傳授受弟子以「經脈高下」及「奇絡結」（下行為絡，上行為結）時有解釋說：「當論俞所居，及氣（循經感傳）當上下出入，邪正逆順」。然而，此時的感傳脈法已因追禁而瀕臨失傳。
　　「大古有岐伯、俞跗，中世有扁鵲、秦和。漢興有倉公，今其技術暗昧。」（漢書藝文誌方技略）這裏所說的技術暗昧即指循經感傳脈法的失傳。
　　扁鵲學派的傳人遭暗殺，長桑君遁世避禍，倉公被誣陷而當刑，…。這一切均說明在與後起而興旺強大的黃帝學派的鬥爭中，扁鵲學派的慘痛遭遇。
　　不過，感傳脈法並沒有斷絕在倉公手中，它的最後傳人應是涪翁（涪翁也有少數傳人）。涪翁者，漁釣於涪水，乞食人間，「見有疾者，時下針石，輒應時而效」，曾著有可能與感傳脈法有關的《針經》（靈樞的原名同此）與《診脈法》，均已失傳。[4]
　　設想，涪水經脈木人可能就是涪翁的遺物，它可能是一件感傳脈法的教具，歷經滄桑，左手與雙腳殘，裸體凝目，有紅色漆線在身，無言地展示出一段感傳脈法興衰的歷史。

三、木人脈行路線與脈書脈灸經的比較

　　涪水經脈木人的脈行路線沒有文字說明。為了便於與馬王堆與張家山出土的脈書《足臂十一脈灸經》與《陰陽十一脈灸經》相比較，筆者倣效脈灸經的文字對木人的脈行路線作一描述如下：
　　足太陽脈，出於踵下，上貫蕌，出𠍾中，貫臀，挾脊，出項，上於頭，貫目內𠊠，之鼻。
　　足少陽脈，出於外踝之下之足緣，上貫膝外廉，上出魚股之外廉，出脅上，貫於腋。
　　足陽明脈，出中指之端，上足跗，循胻中，上貫膝中，抵伏兔，出股中，挾少腹，上穿乳，出嗌（傍納手少陰之脈），挾口（傍納手太陰之脈），循鼻外，上止於目瞳之下中央。
　　手太陰脈，出大指之端，循魚際，上魚，入寸口，循臂內上骨上廉，上肘外，行少陰、厥陰之前，以走臑外，上肩前，從缺盆上頸，貫頰，上口傍合於足陽明。
　　手厥陰脈，出中指之端，入掌中，行臂兩骨之間，入肘中，循臑，上行太陰少陰之間，從缺盆上頸，循頰車，過手太陰，上耳前，循髮際，至額顱，過三陽（手陽明、手少陽、足太陽）之脈，上巔頂，左右相會於囟。
　　手少陰脈，出於小指之端，上掌內後廉，循臂內後廉，上肘內，行太陰、厥陰之後，上循臑內後廉，出腋上肺，挾咽合於足陽明。
　　手太陽脈，出小指之端，循手外側，上腕，直上循臂骨下廉，出肘內，循臑外下廉，橫過少陽，上抵臑內上廉，合於手陽明。
　　手少陽脈，出小指次指之端，上出兩指之間，乘手背，循手表腕，上行臂外兩骨之間，出肘中，循臑外，上肩，上項，行足太陽之前，上抵頭角，下額，至目瞳直上。
　　手陽明脈，出於大指次指之端，上出合谷兩骨之間，乘手背，循手表腕，上行合於少陽，復出臂上廉，入肘外廉，上臑外前廉，上肩，上項，從耳後入耳中，出走耳前，至目外𠊠。其支者，系耳後，直上出耳上角，以屈下前，至目瞳直上。
　　督脈者，起於下極之俞，上𨦪，循脊裏，上項中，上至風府，上巔，循額，至鼻下水溝。
　　如上，木人的脈計有手足三陽與手三陰及督，共為十脈，缺足三陰與任脈。筆者認為，這僅是省略，說木人的製造者尚不知道有足三陰與任脈，這就如同說已經知道有東西南而卻不知有北一樣，是說不通的。因而，木人的經脈並不是「十脈系統」，而是「十四脈系統」。
　　將上記木人的脈行路線與兩種「十一脈灸經」相比較，可有如下發現：
　　（一）足三陽脈的循行路線
　　在脈灸經中，足三陽脈均起於外踝附近，而木人的足陽明脈則始出於「中指（趾）之端」，且在上行到咽喉與口角處先後傍納手少陰與手太陰之脈使之共同上達頭部。
　　（二）手三陰脈的循行路線
　　在脈灸經中，手三陰脈均始自腕關節附近，木人則出自指端。在脈灸經中，手三陰脈均走脅入於心臟，作趨臟腑之走行；而木人則均上達頭部，除去太陰脈與少陰脈「合於足陽明」而上達外，其手厥陰脈更是獨辟蹊徑，過三陽成五會，獨上巔頂，左右相會於督脈。
　　（三）手三陽脈的循行路線
　　在脈灸經中，手三陽脈均出自手指的背側，上行過頸項到達頭面部，或至耳、目、鼻、齒。但木人的手三陽脈卻出現了離合與分支現象，手太陽合入於手陽明，手陽明在頭部接近終點時有分支。
　　（四）督脈的循行路線
　　兩種脈灸經中均無此脈。靈樞經脈中亦未論及此脈。
　　通過上記比較可知，木人的脈行路線更為複雜，它的離合出入、交會與分支可能為後世經脈理論的「如環無端」提供了思緒。但是，最為重要的則是手三陰脈不趨臟腑（心肺）而直上頭部，手厥陰脈的走行尤為奇異。因而，如果把靈樞經脈視為經絡學說的最高標準與正統典範來看，木人三陰脈的上述走行實乃「離經叛道」的異端。
　　據考證，脈書脈灸經成書最早，孫啟明認為是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即西元前十一世紀至西元前六世紀的作品，早於《詩經》[5]。靈樞（針經）成書最晚，廖育群認為是包括戰國至東漢前期的作品集，晚於《七略》，涪翁的醫事活動年代應在西漢末年至東漢初年。[6]
　　脈書脈灸經的脈行方向是向心性的，後來又有兩條改為離心性走行。相信，木人的脈行方向也主要是向心性的，但是可能已經發現循經感傳走行的雙方向性，其中手厥陰脈的走行也可能是從頭走手。脈行的雙方向性使得人為規定某脈的走行方向成為可能。

四、循經感傳與俞拊、扁鵲、涪翁之脈書

　　據《史記．扁鵲倉公列傳》的記載得知，「扁鵲脈書」可能包括有扁鵲《經脈》（即脈書上下經、上下經脈、經脈高下或案法順逆）與扁鵲《奇咳》（即奇咳、脈法奇咳、奇咳術、奇絡結或揆度、陰陽外變）。對於上記內容，研究者歷來苦作文字工夫。當世紀七十年代以來，由於對循經感傳的再發現與深入研究，感傳的走行規律及其與疾病間的因果關係已經照然揭密，循病診斷與循病治療技術已臻成熟，因而對於古代脈法的文字記載已能正確理解。
　　所謂「案法」，即指循經感傳的走行布局及方向，可據其邪正逆順而決死生定可治。
　　「咳」字讀如「該」，在日文中尚保留著這一讀音。「亥」代表著「十二」，即十二脈；「奇咳」即異常的十二脈走行，指各種趨病走行（奇絡結），「口」字傍與占脈的「占」同義，即對循經感傳的趨病走行現象高聲解讀。在馬王堆與張家山出土的脈書「俞拊脈書」中有《陰陽脈死候》者，說「三陰之脈亂」（三陰脈泛循趨病）時內臟有腐爛病灶，是死脈，但如果同時也有循陽脈走行的感傳存在，則可能不死。手足三陰共十二條脈「離經叛道」泛循趨止於胸腹部之一點時，該點被稱為「募」。
　　通過今日的實踐觀察得知，循經感傳的走行是首先趨病（氣至病所）；病癒後趨頭（氣之通天）。循經感傳的走行特徵是：蜿蜒圓轉，沒有角度折曲，與穴位無關；手足三陰脈全部上行到頭部；在背部走行的足太陽脈是一條單行路線；足三陰脈彼此間常有重合。這些特徵，在「俞拊脈書」、「扁鵲脈書」與上記文字描述的「涪翁脈書」中均得到了充分的表達。
　　據「黃帝脈書」（靈樞）對經脈走行的描述：「手之三陰，從胸走手；手之三陽，從手走頭；足之三陽，從頭走足；足之三陰，從足走腹」。從而脫離了循經感傳的臨床實踐，人為地規定出「如環無端，轉相灌溉」的循環體系。但是今天，我們已經知道，「手之三陰，從胸走手」，應是對「手之三陰，從手走胸」的循經感傳的趨病循行即「氣至病所」的實踐所作的理論改造，並且隱瞞了涪水木人「手之三陰，從手走頭」即「氣之通天」的歷史真像。至於「奇絡結」與「脈死候」等離經叛道之作則必須徹底消滅掉。
　　俞拊、扁鵲、涪翁之脈書因循經感傳之臨床實踐而得生；但為了維護黃帝經絡理論的尊嚴則注定了它們不得傳世的命運。

五、脈書與脈人手厥陰脈變遷的秘密

　　手厥陰脈的變遷，在諸脈書中具有代表性質。據稱，在馬王堆與張家山脈書中均「無此脈」。其實，所缺者乃是手少陰脈或手少陰位置上的脈，而名為手少陰脈者卻占據了十一脈中的手厥陰脈的位置。在兩種《十一脈灸經》中，對手少陰脈的描述是「起於臂兩骨之間，之下骨上廉，循筋（之）下廉，循臑內陰（下廉），出腋，湊脅。」這就是手厥陰脈。孟昭威曾舉出一條確鑿證據，即《靈樞．本輸》所載也只有十一條脈，也缺手厥陰脈，但是，其對手少陰脈的描述（依原文整理）卻是如下：
　　出於中指之端（中衝），溜於掌中（勞宮），注於兩骨兩筋之間（大陵、間使），入於肘內廉（曲澤），手少陰也。
　　有穴名為證，確是手厥陰脈無疑，但卻呼作手少陰也。其原因即在於「手少陰之脈獨無俞，邪弗能容」（邪客），也就是禁灸、禁刺。因而，以手厥陰脈代之。依據禁咒的原則，施灸刺於手厥陰脈時卻必須高呼「汝！手少陰！」
　　可見，對於手厥陰，在馬王堆與張家山脈書中並不是「無此脈」，而是明知故諱，因而也不能稱其所論為「十一脈系統」。
　　涪水經脈木人的手厥陰脈，其走行並不趨胸（氣至病所），「循臑」之後則「從缺盆上頸，循頰車，上耳前，循髮際，至額顱，上巔頂，左右相會於督」。反映著循經感傳趨頭走行（氣之通天）的實踐。
　　今日對手厥陰脈循經感傳走行路線的實際觀察已經有圖譜與訂正的「經文」如下：
　　手厥陰之脈，出於中指之內之端，入掌中，行兩骨兩筋之間，上至肘中，行太陰、少陰之間，循肱內，上抵腋下，入於胸中。其直者，上頸，行耳前，之巔。（新論經脈循行圖）
　　「其直者，上頸，行耳前，之巔。」《新論經脈循行圖》的此段文字等於對脈人手厥陰脈頭面部走行路線的描述，與上記涪水脈書的記載可謂不謀而合。
　　此段走行路線，在歷史上曾經被稱為「頷脈」，《靈樞．衛氣行》有云：「別者，以上至耳前，合於頷脈，注足陽明」。據此還可以得知，此段路線後來被割讓給足陽，使足陽明在面部多出了一條外側路線：「出大迎，循頰車，上耳前，過客主人，循髮際，至額顱。」（經脈）
　　原來，在經絡理論的形成過程中，經脈的走行方向與路線都是可以人為地改造的。[7]

六、論涪翁感傳脈法的恢復嘗試有望

　　涪水經脈木人的出土及對其脈行路線的研究，使我們知道或進一步證實在我國的古代經脈發展過程中曾經有過一個「俞拊感傳脈法」或稱「扁鵲感傳脈法」或稱「涪翁感傳脈法」的臨床應用與繁榮興旺的歷史時期。這一脈法在東漢時期以後已經完全失傳。
　　對於涪水經脈木人脈行路線的研究，喚醒了我們對於馬王堆與張家山出土的「俞拊脈書」以及《史記．扁鵲倉公列傳》中與感傳脈法有關的記載及「扁鵲脈書」的新認識與新理解。當代對於循經感傳現象的再發現與深入研究所取得的成果更使得這些新認識與新理解獲得新生命。
　　當然，在我們的面前還綿亙著很多障礙。
　　脈書與脈人有脈無穴，說明了循經感傳與穴位分別獨立發展，脈學在前，穴學在後的歷史。當感傳脈法衰微之際，發展興旺起來的穴位主治學用自己的穴位占領了經脈循行線，名為「穴位歸經」，實是「脈歸穴位」，形成了「經絡穴位線」。在感傳脈法失傳千年之後，宋．天聖五年（西元一○二七年）更有身高六尺的經絡穴位線銅人鑄成。「經絡是經穴的連結線」這一誤導已經先入為主，難以更正。以「經穴生理研究」誤作「經絡生理研究」已成巨學。責以原始簡陃而賤視涪水經脈木人，把天聖孔穴銅人的穴位連結線尊為「經絡」的定位繩準而以現代尖端技術在人體上去測定它的存在並使其自然顯示的研究正在行時。
　　脈書與脈人的諸脈尚未與臟腑發生固定的聯繫，感傳的趨向臟腑病灶的走行可能是此種聯繫的實踐基礎。經絡學說使得「經絡」內屬臟腑，外絡肢節，運行氣血，循環無端。從臨床脈法技術昇華為「解剖生理學」基礎理論，這是一大進步，儘管是「寫意」的而不是「寫實」的。因為，沒有這一基礎理論便不能使中華醫學成為一門科學。然而，由於兩千年來遺忘了它的實踐基礎，已經把「經絡系統」視為中華醫學解剖生理學的客觀存在。因而，尋找「經絡系統」的物質基礎，證實它的客觀存在，解決「經絡是什麼」的問題，已經被誤認作是唯一正確的研究方向。
　　傅斯年先生說過：「一種學問能擴張他研究的材料便進步，不能的便退步。」[8]立夫先生說過：「有進步才能存在，有療效不怕反對。」[9]
　　如今，循經感傳實踐研究的材料已經擴張到了很高的程度，「經絡現象為什麼」的現代科學原理研究材料也有一定的積累，以涪水經脈木人為緒端的古代感傳脈法的研究材料正在擴張。因而，恢復俞拊脈法「練精易形，死者複生」的技術；恢復扁鵲脈法「決死生，定可治」的技術；恢復涪翁脈法「輒應時而效」的技術，其嘗試應有希望。以循經感傳現象為突破口，「循經脈取穴的針灸療法能夠治病為什麼」的現代科學原理研究只能進步，不能退步。

七、參考文獻

1.	何志國：西漢人體經脈漆雕考。故宮文物月刊， 9：62~71，1995。
2.	馬繼興：雙包山漢墓出土的針灸經脈漆木人形。文物，4：55~65，1996。
3.	劉澄中：綿陽雙包山漢墓出土的經脈漆木人形淺論。故宮文物月刊，3：78~89，1998。
4.	劉澄中：古代脈書與經絡學說。臨床經絡現象，大連出版社，87~155，1995。
5.	孫啟明：從《詩經》古文字推測帛書《五十二病方》的成書年代。中華醫史雜誌，16(4)：243~246，1986。
6.	廖育群：今本《黃帝內經》研究。自然科學史研究， 7(4)：367~374，1988。
7.	劉澄中：新論經脈循行圖。臨床經絡現象學，大連出版社， 1~86，1995。
8.	傅斯年：傅斯年全集，1305。
9.	陳立夫：新醫藥週刊國醫節特刊題頌，03.03，1978。